林依凡真是摸不清楚,怎么才能做到陈瑜说的万事留个心眼,不要轻易上套。自己好像隔几天就这么被人耍上一次,人家殷勤的、谦虚的、人畜无害的寥寥数语就将自己扔进了深不见底的坑中,待到自己反应过来,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绝不会轻易停止,陈明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这样将活推给她她是完全不会反抗的,也不会和莉姐诉苦。这样的工作环境对陈明来说简直无可挑剔,他只需要做自己愿意接下的活,但凡自己不乐意,随口推给依凡,她都无从拒绝。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发泄的地方就只有她们的‘萌妹子的天下’了,只有在这里,才有最了解她感受的人。
依凡:我又被恶心到了,陈明成功的把下周去杭州出差的活推给了我,我下周还有两个总结和一个方案要报集团,看来只有这几天加班赶出来了。
陈瑜:这人也太恶心了吧,他自己怎么不去?
依凡:哎,我以为这是莉姐安排的,没想到他推给我后才和莉姐汇报,好别扭啊,感觉自己被糊弄了。
陈瑜:什么人啊,他懂不懂得尊重人啊,这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也该早点警惕才是。
依凡:哎,我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的不懂这么不真诚的人要怎么相处,平日里他客客气气的,把活推给我也总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关键人家编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到底能说什么呢?他推给我的时候说得好像莉姐让他通知我一样,底气十足、毫无破绽。我觉得真是我的问题,我太容易相信人了,他说了,我就信了,我真是个笨蛋。
陈瑜:你啊,就是太软了,他下次再敢这样,你就当着领导的面质问他,说怎么领导没发话,你就发号施令了?
依凡:要是以后不用每天相处说了也就说了,可是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我自己注意点就是了。
陈瑜:不过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陈明前几天来我们这边闲晃的情景。他当时在和冯丽娜聊天,跟我隔着过道,声音挺小的,听得不真切,不过我听他好像说有什么考试,复习资料太多,看一个月也背不下来,临近了想办法找个理由脱身。他当时说的和你这个培训不是一回事吧?
依凡反复阅读陈瑜发来的信息,无法抑制的怒火在体内迅速燃烧着,她强忍住,扭过头,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陈明!那个培训就只是培训,不需要考试吧?”
“哎呀,哎呀,瞧我这记性,说着给你发课件和资料的,忘记给你转发了,那封邮件上面写了需要复习的范围,你仔细看看邮件吧,我怕我有没注意到的,转达不清楚。”陈明忙不迭地道歉,满眼虚伪的真诚。
“好!”依凡看到邮箱弹出了新邮件,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随着背后虚伪的那声“你收到邮件了吗?”随口答了句‘嗯’,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综合部室的大门。
站在楼道的窗前,她反复调整呼吸,扪心自问,怎么对这类人、这类事就束手无策呢?林依凡你到底怎么回事?老天似乎知道她不善于化解这类阴谋诡计,因此特别‘厚赏’她数次面对的机会,但她却一如往常,仍是毫无招架之力地陷入泥沼之中,不禁对自我失望之极。
“这是到了休息时间?怎么没看到别人站在窗口发呆?”
郑浩天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她警惕地看向四周,慌忙回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学着她的样子将四周的环境扫视一周,露出放松的笑容,“你可千万不要认为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毕竟你站的位置可是六楼的公共空间。我是到毛总屋里谈事儿,离开的时候经过这边看到你了。这是确定无疑的偶遇!”他虽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还是觉得不够可信,又无奈补充道:“看来是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你对我产生了本能的怀疑。”见她还不搭话,又继续说道:“刚才有个女人走过去的时候朝这边望了好几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开会时候刘经理对她的介绍是综合部经理陈莉,对,应该是你的领导。”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成功引起了林依凡的注意。
“什么?刚刚吗?你说莉姐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她紧张到声音在颤,满眼期待着他在信口胡说。
“嗯,不过这样总比看到你独自一人站在楼道开小差的好。好歹可以说我迷路了,向你请教方向。”他笑得分外耀眼,一如七年前。
“我没有开小差。我是……在消化情绪……”想到陈明虚伪的嘴脸,她连声调都泄了下来,只觉心累。
“消化情绪?”他皱了皱眉,认真思索了片刻道:“怎么了?综合部工作很繁琐?还是人际很复杂?”
她很想说都有,但这又不是陈晓青或陈瑜在问她,而是郑浩天。她并没有做好和他成为朋友的准备,他只可能是比朋友更近的人,或是完全无关的人,现在还不好说最终会走向哪里,她犹豫再三说道:“没有……与工作无关,也与人无关,就是莫名的情绪。”
他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却并不打算揭穿,点头道:“哦,那挺好的,说明你从高中到现在保持了高度的一致,还是对我冷若冰霜,还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还是那么多愁善感,还是原来的你。”
不是了,她已经不是了。她想矢口否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要说她变了,他就一定会追问哪里变了,那么七年前她对他的怨言就再也藏不住了。她太了解自己了,她对自己喜欢的人是那样的苛刻,如果他令她极度失望过,她便会收回自己的喜欢,深藏到对方永远察觉不到的地方,纵使自己的心还会为对方点亮,但他对此却无从知晓。些许失落的情绪一经流露,便覆水难收,她只淡淡说着:“哪里有人过了这么多年还和以前一样。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