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洒入幔帐,他们四目相视。
苏澹台易仔细看着他的瞳仁,嗓音略紧道:“景明。”
这般语气,同苏景北的口吻一模一样。
另一把匕首“咣”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淮安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腹部横划,嘴角涌起一丝轻笑,“你不配这么叫我。”
澹台易的目光忽然变得同很多年前一样,“景明,你想要什么,账本么?”
苏淮安慢慢道:“账本我自己会找,我要你的命。”
澹台易感受到了他手腕的颤抖,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这双手沾血无数,时间唯有两个人令我下不去手,一个是你,一个便是阿菱。”
苏淮安倏然嗤笑:“你我之间隔着的是灭门之仇,何来的下不去手?”
澹台易慢慢道:“我这条命,你该拿去。”
话音甫落,苏淮安眼角漾起猩红的笑意,“你不会死,也不配死,你演了半生旁人,因果轮回,自当又人来替代你,你将永远‘活’在这世上,无人替你扶棺、无人替你安葬,今夜过后,蒙古与大周会化干戈为玉帛,日后共同伐齐,‘澹台易’便会出现在战场上,小皇帝会如何想?”
澹台易后退半步。
苏淮安手上浸满了血,“齐小皇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父亲。”
澹台易感受着下腹的疼痛,呼吸渐渐急促道,瞳孔一缩,嗓音变得像耄耋之年的老者,“景明……景明……”
苏淮安看见他表情渐渐真实,便知道他猜对了,像他这样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自私阴狠之人,是不会有忠肝义胆的。
他是在为他的血脉,倾尽一切,谋这天下。
所以四年前,他半分都没有犹豫过。
多么讽刺啊……
齐小皇帝没喊过他一声爹,而他和阿菱,却唤了他十几年的父亲。
苏淮安拎着他的胸口,直直切过他的腹部,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变成齐国的叛徒,我要你毕生所念,所盼,所望一切付之一炬,成黄粱一梦。”
澹台易顺着帐中罅隙朝外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嘴边低喃道一句,“景明,当年我………真的在涿郡……给你留了一艘船。”
澹台易瞳孔渐渐涣散,呼吸越来越弱,生命就像天边隐去落日,骤然,夜幕四合。
苏景明拿出手中的矾砂,颤着手,掀开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他原本、真实的面容。
眼角有纹,鬓角有霜,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男人。
他似乎很难相信,这个人曾把他抗在肩上,教他骑马射箭,教他为官之道,教他仁义礼智信。
苏淮安怔住,随后又面无表情的起身,擦净了手上的血,阔步出了营帐。
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苏景明。
他失去的,太多了,苏氏百年荣耀,他的父母、妹妹。
还有他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