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停顿,身着白袍的王子语气带着刻意的纳闷,向这位容易随波逐流的年轻外星人施压:“奇怪,我这里显示你的脑神经没有任何修克斯寄生的痕迹……”
故意拖长的音调和尾音果不其然地令宋律主动怀疑了自己的品味:“呃,仔细一听好像确实也挺欢快,应该是我理解有误,对不起,对不起。”
成功把她引导到安全范围并间接确保了她不会跟其他人再提起这个事情,阿奎拉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自信愈发缺乏的外星人写在脸上的自我怀疑感到了些许歉疚:“音乐艺术的体验当然是多元且个人的,也会反应每个人当时的心境。我能理解,独身来到外种族的领地,身边甚至没有一位同类,这肯定会让人感到寂寞悲伤。”
震颤着温柔曲调的白色触肢随着他的俯身笼罩覆盖在人类陡然僵硬的躯干上,阿奎拉向努力屏住急促起来的呼吸的宋律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分担它们,让你我二人共承情绪。虽不一定会让你从这份悲伤中完全解脱,但至少可以让彼此不那么寂寞。”
思想很不坚定的宋律想确认一下这个行为会不会涉及到下面部分的接触,然而对方却已经起身做出了接听来电的姿势。
“现在?但是……”按着类似太阳穴的位置听着内线另一头传来的指令,阿奎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还躺在诊疗台上的宋律。
大概猜到了呼叫他的人身份和来意,从屏幕前抬头的莫伊娜叹了口气:“去吧,反正今天也只剩下后面的剂量调整了,明天我们再根据宋律身体反馈数据调整用量。”
感激地对莫伊娜欠欠身,又对不自觉地用双手挡住胸口的宋律奏出歉意的弦音,阿奎拉向着虚空道:“我会在更衣沐浴后立即——穿这身?但……不,我没有不愿意,这当然可以,我马上来。”
目送再次对他们抱歉地欠身并转身离去的贝里斯王子快步走出医疗区,好奇心发作宋律有点想八卦。但她看看莫伊娜发黑的外膜,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只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明显强压对叫走阿奎拉的人的不满的贝里斯医疗官一边轻声细语安慰自己,一边用细长的针筒小心地刺进枝干状发散的寄生痕末端,注入新调配的抑制液。
可惜这份平静持续的时间只是刚好持续到注射观察期结束。又一个宋律听不见的内线呼叫直接打进了莫伊娜的系统,让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外膜再次开始发黑。她看了宋律一眼,选择走到隔壁房间里与这个来电者争论。年轻的人类并不能听到或者看到她到底发挥如何,但从走出房间的莫伊娜阴沉如墨的肤色看,她的辩论估计以失败告终。
“宋律,是这样的。”深吸了口气的莫伊娜触手在脑后抽搐,“阿奎拉王子希望你上去见他和另一位客人。不用害怕,他们只是对你好奇,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悄悄给你注射一点会让你看起来发绿但是不会有副作用的耐普液,然后说你有点并发症需要继续留观。你觉得呢?”
不是很会聊天但是又爱看热闹的人类低头左思右想为难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好奇打败了社恐,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个邀约。对送自己进电梯的莫伊娜担忧的目光安抚地摆摆手,忐忑却又期待地等待着电梯抵达的人类在门如花瓣般滑开的那一刻被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来了个下马威。
带着波浪形浮雕的墙面以蓝金为主调,配合用珍珠和宝石点缀的宗教浮雕和壁画,迎接着她的到来。高耸的天花板装饰着如同水泡般的悬挂灯具,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宛如在深海中闪烁着荧光的水母,而灯光与墙面和地毯的深蓝色相互映衬,将空间渲染得更为神秘而优雅。而以银丝和贝母碎片共同装饰描绘的地毯花纹之繁复精致更是让只穿着打印出来的白色布鞋和医疗袍的宋律不敢踏足,自惭形秽。
年轻没见识的人类见状立即打了退堂鼓,慌张地在电梯墙壁上摸索着想找到关门按钮原路返回,却只得到拒绝的哔声。生怕再乱按下去把人家电梯都弄坏,没有回头路的她只能跨出电梯,小心地踩在这看上去就贵得要命的地毯上。
她一步一停顿地沿着蓝色目镜上投影出的路线图穿过如迷宫般的廊道,就怕踩碎上面本就细碎的贝母片。好不容易来到终点深紫色的大门前,宋律正犹豫着该不该敲门,要敲门的话该怎么敲,敲一下还是两下还是叁下,就见它自动分开,引着她迟疑地入内。
可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那个巨型贝壳状沙发——又或许可以说是沙发床上上演的画面,则令她瞬间缩到了门边:跪在沙发上的阿奎拉王子衣着凌乱,满是精美刺绣和暗纹的白色医疗袍歪斜地挂在他纯白的躯体上,随着他卖力投入的动作滑动,随时有完全掉下的危险。而慵懒地躺在下方的贝里斯女性则有一身火红带粉的外膜颜色,她微眯着眼,和阿奎拉相交的触手拉奏出满意的谐音。
宋律屏住呼吸,近乎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她应该赶紧转身给他们一些隐私,但是那些缠绕在一起共奏音符的触肢们似乎也把她的身体笼罩在了这片旖旎之网里,无法逃脱。
然而下一瞬,享受着贝里斯王子卖力服侍的红肤贝里斯女性毫无征兆地将自己的一根触肢刺进了上方毫无防备的阿奎拉嘴里——并不是沿着他的食道向下,而是向上,而且从阿奎拉白色外膜下隐约透出的红色触肢位置来看,它肯定已经没入了对方大脑。
措手不及的贝里斯王子痛苦地抽搐痉挛起来,他下意识仰头希望躲避这根捅进自己头颅的触肢,粉紫色的眼睛因此上翻,余光刚好捕捉到了门边吓傻的人类女性。他颤颤巍巍地向宋律伸出手似要求救,可也将半撑起身欣赏着自己杰作的红肤贝里斯人视线引向了她。
宋律的战逃反应终于被贝里斯女性冰冷凶狠的眼神吓醒,让她麻木僵硬的四肢重新活动起来,惊惶地从这犯罪现场逃开,从身后传来的大声呼喊只会让她跑得更快。她疯狂地在这个如迷宫般的建筑里奔跑寻找着来时的电梯,却一无所获,只能用力敲打着任何一扇看到的门并尖叫着求救,但得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和紧闭的门扉。
就在宋律几乎要被这疯狂增长的恐慌压垮的前一秒,她面前走廊尽头的墙壁突然滑开,那是她来时的电梯,而从中走出的塔克里人脸上是熟悉而令她心安的鲜红涂装。
“奎斯!奎斯!!”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在这通道里疯跑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宋律差点没给这救命稻草跪下,“还-还是费佐先生……?”
“我是奎斯,怎么了?”扶住刹不住车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人类以免她脱力倒地,奎斯上下声骨均奏鸣着担忧的谐音,“你还好吗?怎么急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杀、杀、杀人了!”紧攥着他黑红色的制服,脚下发软怎么都站不稳的宋律声音已经嘶哑,语无伦次地说,“阿奎、阿奎啥的王子被杀了……!被红色的外星人杀了!他被杀了!我被看见了……!!她会杀了我!快跑,快跑!”
“你说谁杀了谁?”从容浑厚的女声自廊道另一端传来,宋律回头一见那外黏膜如火般红艳的贝里斯女性,霎时吓出一声怪叫,钻到了奎斯背后,揽住还不明情况的塔克里人的腰就往电梯里扯。